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

无题

  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。
   当时他站在门口,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,雪落在他白金色的短发上,化成水珠从脸颊流下,他消瘦的脸上带着笑容,即使是如此温暖的笑容也无法隐藏住他的落魄。
   他的风衣衣摆上开着深深浅浅的花,被雪水染得一片殷红。
   “进来吧。”
他的笑容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,这时有烟花在天空绽放,照亮了他紫红色的的眸子。
真好看。我想。

他说他叫伊利亚,来自苏联。
他的中文流畅得令我诧异,他说他自出生便一直待在苏联,只是对着这片东方的土地怀有难以言说的爱意。
我捧着刚出炉的包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得眼睛眯起来的他,“我不信,”我这么说,他学着我的样子捧起包子却被烫得双手发红,“这种人人连吃饱都成问题的地方——有什么好的。”
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委屈,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烫伤,他的眼睛有些湿润,“所以就因为这样,小耀你就不喜欢你的国家了吗。”
“……”我看着突然消沉的伊利亚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国家也很努力的啊!”他突然站起来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,我惊恐地看着木质的桌子狠狠地摇晃了一下,然后他看着我,十分泄气地趴回桌子,“就是因为我们那边的人,痛恨着他们的国家,我才会到中国来啊。”
   ……这人有病。我这么想着。

   饶是如此,我仍没有把伊利亚赶出去,或许是因为我也算是孤寡老人一个了吧,两个弟弟都远在国外,唯一一个妹妹之前和我闹别扭,一气之下去了台湾,现在倒也没了音讯。如此这般,有个人陪着也挺好的。
    伊利亚曾和我说过他的姐姐妹妹,伊利亚说,他的妹妹长着一头铂金色的长发,精致如同橱窗中的洋娃娃,奈何恋兄情节严重。说到这我照着他的头就是一巴掌,你丫个不知足的。
    伊利亚当时捂着头看着我,嘟着嘴要掉眼泪的样子,我看着这个来自苏联的身高一米八的大汉,默默地伸出手揉了一把,“乖。”我说,然后我突然出现了严重的自我厌恶。
   我,特,么,居,然,会,觉,得,这,家,伙,可,爱……
   伊利亚得到我的安慰了以后苦瓜脸地告诉我,他的妹妹,是个能徒手拆门的家伙。
   ……战斗民族。
   那天伊利亚并没有说到他的姐姐,其实我挺想知道他的姐姐是什么样的,应该是个美人,温柔善良。不过我也没有问,别人家再怎么热闹你也是孤家寡人一个,王耀。我这么对自己说。
  
伊利亚不知道为什么对美国抱有很大的敌意,就像他对祖国抱有无限的爱意一样,总是让我觉得美国是不是干死了他的亲生爹妈,我问他他也不说,最多也就答非所问地来一句,“小耀是最喜欢苏联的吧!”
“我喜欢中 国。”我说。
“诶?那把中国变成我们的好啦!”
“你滚。”我把手里的东西扔向他。
这种对话时有发生。
妈的那家伙果真是个智障。

然后……冬天又到了。
他再次穿上了当初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大衣,上面深深浅浅的血迹洗不干净,就这么干涸在上面,变成略带着腐败的深褐色。他也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带上那条夏天都不想摘的围巾。我对他说没必要这么遮着那倒伤疤,我说着我掀开衣服,你看我背上也有道啊——哎,你别用手挠。
然后我也就不想管那条迷之干净的米白色围巾了,但他对我背上的伤耿耿于怀。
“诶,就是当年珍宝岛战争的时候,那时候我还是个兵,就那时候被子弹片划的。”我坐在坑上咬着包子翘着二郎腿说着。
“对不起。”
“蛤?”
“……没。”
……他智障地没救了。

然后某天我一整天都没找到他。
收音机播放的国际新闻播放着着苏联解体的消息,我觉得他这么热爱自己的国家,一定很难过。
然后我就想去找他,无论去哪,都要找到他。
我跑出门的时候几个从外国回来的小孩立了个小松树在门口——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,我看着那棵小树,想起了之前嘉龙和我提到的平安夜。
在这天晚上,名为耶稣的神会给所有人送去平安和幸福。嘉龙这么说。
然而我却看到了,那片不远处的白桦林中,开着的深深浅浅的花。
他躺在那片花中,半睁着眼睛对我露出了和从前一样的笑容。
“你终于来了啊。”他说,用着近乎喟叹的温柔语调。
我看见那条围巾上也开满了花,灿烂地铺在雪地上。

……我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的?
哦,是伊利亚的忌日。

评论
热度(9)

© 狮子头上长根毛w | Powered by LOFTER